賀佳樓

【双花】空城将雪 短完。乐爷生贺。

    2.24张佳乐生日快乐。
   
    
    岁暮天寒,风饕雪扰。
    
    昆明的雪虽不多见,却也不至于到罕见程度。印象里每年都得纷纷扬扬洒上个一两日,多是携杂了雨水漫不经意地划下,连绵一夜至多也就在草尖积攒星星半白。
    
    绕是再有兴致搓个雪人的孩子也在酸雨侵蚀与家长劝阻的双重碍障下没敢冲出去撒欢儿。
    
    孙哲平来昆明的首个涂月就下了雪,他那位土生土长云南人的新搭档怀揣着如同见着六月飞雪般的热情奔出宿舍楼,兴奋得在只掩了歇薄一层皑白的雪地里手舞足蹈。
    
    孙哲平乍见状以为张佳乐没见过雪,顺手缩小了荣耀界面开浏览器搜索一番昆明雪期才发现并非如此。
    
    窗户玻璃上先前被孙哲平抹开的积雾又重新凝结起来,再看不清楼下张佳乐的踪迹。实在是雪薄到遮不尽灰白水泥地面,张佳乐又穿了身老大爷般的灰色大袄子,往路中央一搁几乎要与地面融作一体。
    
    孙哲平想张佳乐大概就是小时候家里管得严,这好不容易自由了,叛逆劲儿上头立即想把从前家里不许干的事儿翻着倍儿干个爽。
    
    孙哲平拿食指在玻璃上写了个手掌大小的sb,指温所及化了雾水珠子就顺着笔迹出溜下来,将那两字母毁成了个怪模样。孙哲平没多管它,转身回电脑前玩儿他的荣耀去了。任由张佳乐出去疯。
    
    昆明的冬季温度最低一般也到不了零下,青岛作为个北方城市,很对得起这分界线的温度前轻易就给添了负号。但青岛的雪却比昆明稀罕,见雪癫狂的人不在少数,可以说是非常张佳乐了。
    
    许是天公作美,张佳乐转会霸图的第二个赛季,也就是荣耀联盟第十赛季,青岛头顶天幕很给面子地飘起了银粟,疏疏落落。
    
    霸图训练室内不知是谁走神往窗外瞟了一眼,一番交头接耳后大半训练室都躁动了起来。这般的交流当然是在后辈间进行,没谁敢上去带队长副队玩儿的。
    
    白言飞做贼似的拿手肘捅张佳乐胳膊,直接致使张佳乐一个手抖,正飞枪跳跃的百花缭乱啪叽一下摔下浮台溅了一屏幕血。
    
    张佳乐凶狠地露出獠牙转身准备和白言飞生死决斗,一双魔爪探向白言飞脖颈意图行凶。
    
    张佳乐平日就没什么前辈大神的架子,跟他们这些后辈也能打成一片。白言飞丝毫不惧,偷摸着指向窗外示意张佳乐看,见张佳乐不为所动怕是以为他转移话题,急忙压低了音量出声保命。
    
    “旁友,看雪得伐?”
    
    张佳乐愣了下,手探了一半也没收回去就拧头顺着白言飞指向望去。那块儿修了个通风口,窗玻璃还没结上霜。
    
    不得不说青岛的雪景真是比昆明好看多了,蝉羽般的玉尘无声散下,看着就是柔软而纤细的,并不密集,却搔得人心痒不已。
    
    “挺好看的。”张佳乐盯了半晌才轻声叹了一句,双臂自然垂下搁回键盘上去,转回头才发现白言飞一副鬼见了我的表情在瞅他。
    
    “怎么了?”张佳乐疑惑。
    
    张佳乐可以说是无动于衷的表现很是令白言飞措手不及,张佳乐前辈不是南方人吗???这是南方人应该有的反应???
    
    “咳。训练结束了,前辈一起出去看看么?”
    
    白言飞也不是训练中会去打扰别人的类型,张佳乐那组练习本就即将结束,休息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才去戳张佳乐。
    
    张佳乐垂首看了眼显示器下方时间,手下操作没停。百花缭乱手中的自动手枪又接连着喷出几发火星,在张佳乐的操纵下枪子儿几乎等距的甩成一排精确射爆提前掷出的各色手雷,只刹那便炸得满屏光影绚烂。
    
    枪支被系统自动操作别回腰侧,百花缭乱原处站定不再动弹。张佳乐停止了操作却摇了摇头。
    
    “唉你们小年轻去玩儿吧,这也太冷了我还得留下跟暖气相依为命呢。”
    
    白言飞翻了个白眼,说了句那我下去了啊就果断闪人了。几个后辈都兴奋过头地跑去楼下大院围观,连宋奇英也没能忍住诱惑跟着去了。
    
    张佳乐迂缓挪到窗户边上去抹开一片薄霜往外望,训练营的孩子们跟白言飞几个闹作一团。张佳乐下意识摸口袋掏出手机,解锁,开启相机,聚焦。
    
    林敬言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张佳乐边上,借张佳乐抹干净的这片玻璃也是举手机拍了张霸图雪景,跟着低头在手机屏上戳戳点点。
    
    “哟老林,发谁呢?”
    
    张佳乐眼尖,余光瞥见林敬言点开了哪个私聊对话框,眉峰微挑当即揶揄上了。
    
    “方锐。”
    
    林敬言安之若素,眼角都没分给张佳乐半刻,选取图片发送完了才抬头看他。林敬言依旧是温和笑着,和流氓半点儿不搭调,倒像是个满腹经纶的儒生。
    
    张佳乐闻言怔了下,拇指稍抖按下了快门键。林敬言听见快门声儿凑到近前看了眼就笑出声。
    
    “你这拍的什么,糊了都。”
    
    张佳乐也低头看去,是糊了,玻璃上的霜又逐渐有凝聚的趋势,看上去朦胧不清的,何况张佳乐还抖了下腕。
    
    无奈,张佳乐把那张糊成一团的相片删去,又拿手去擦拭玻璃。
    
    掌心覆上玻璃刹那冰凉触感便细枝末节的透过神经清晰传达入脑里,雾化开后的水渍也洇入掌纹不住蔓延开去。
    
    张佳乐拂去雾气,机械化地抬手拍下难得一见的雪图。
    
    张佳乐垂着脑袋划拉他的好友列表,指腹在屏幕上蹭来蹭去若有似无的途径好几回某个分组,始终也没点进去。
    
    “羡慕不,你那儿肯定见不着吧!”
    
    最终图片是附上这句话发给了黄少天。
    
    张佳乐打完字单击发送便按灭了屏幕把它揣进衣兜,指尖蜷起下意识地摩擦着指肚,刚抹过玻璃的手指凉得出奇。
    
    张佳乐五指虚圈成拳搁到唇畔朝里呼出口热气儿,湿润的暖流划过掌心再从另一侧窜了出去,又给张佳乐抹开的玻璃面上添了层浓霜。
    
    像是被施加了术士的束缚术一般,张佳乐突然僵住了动作。他才反应过来,他在不经意间做出了孙哲平在比赛前总喜欢做的动作,那象征着他对赛事的期待与昂扬的斗志。
    
    当时张佳乐总嘲笑孙哲平,说他小孩子心性吗还带吹口仙气的,下一刻手里是不是要多朵儿玫瑰花出来呀。
    
    玫瑰变出来了,茎条上带着倒钩的皮刺也顺利破开孙哲平的掌心,餮食着第一狂剑的鲜血。孙哲平手上缠着的雪白绷带落入张佳乐眼里是何等的灼目,纵然是狂剑士…也没这么卖血的啊。
    
    春城顾名思义四季如春,空气干燥,冬日里也基本是艳阳高照。
    
    张佳乐却觉着阴云铺天盖地的向他涌去,雷声轰鸣穿刺他的耳膜后接着淅淅沥沥落起了雨。
    
    四季无寒暑,落雨便是冬。
    
    那大抵是张佳乐在昆明数十年来,感官上最冷的冬季。
    
    荣耀联盟第四赛季,天赋卓绝的选手层出不穷,苏沐橙以出众的相貌引来强势关注后,又以她与叶秋默契无间的配合打法夺下前两赛季都属于百花战队双花组合的最佳搭档名号。喻文州直接冠以队长之职,用他在职业圈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的手速洗刷人们的认知,一时间非议不断。与他同期同队的黄少天面对无关人等让他当队长的言论在蓝雨哔哔不停,镜头前微笑着阐述长篇大论的信任歪理。张新杰更是以新秀身份协助霸图战队打破嘉世连冠魔咒,登顶荣耀巅峰。第三赛季席卷全联盟的繁花血景似乎在百家争鸣的情形下变得不再抢眼。
    
    而第五赛季,繁花再次开遍至高无上的荣耀殿堂,只是百花齐放时,本应无可阻挠地在期间穿梭的锃亮重剑却徒然黯淡无光。
    
    对手的鲜血照旧是在葬花的剑锋下挥洒,狂剑周遭血气唤醒萦绕的血光被掩埋在弹药光影中去。
    
    任谁都瞧出来了,换了选手操作的落花狼籍丢失了他的狂傲,他拥有一个寻常狂剑士该有的刚猛攻击力,百花式打法兀自将狂剑士的身影包容其间,但那不可能是繁花血景。临时赶上任的落花狼籍操作者不是孙哲平,即便在孙哲平的指导下,他也无法做到与张佳乐的契合,只得生硬地在绚烂光影中辗转,不得其路。
    
    第五赛季中途孙哲平手伤退赛,这对如日中天的百花战队无疑是当头一棒,俱乐部火急火燎的四处搜寻足以继任落花狼籍的操作者,战队成员也是焦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原该受影响最大的张佳乐,却没在场下表示出分毫。他只是咬牙背负起属于孙哲平的那份儿责任,把策应辅助的弹药都化作强势杀招,连带着狂剑士的输出打得对手叫苦不迭。
    
    孙哲平退赛的第二场赛事张佳乐的打法就隐约彰显了细致的不同,张佳乐似乎是提前进入了竞技状态,接下来场场爆发输出统计不断飙升。到冬休期,张佳乐的个人输出统计已经超越了叶秋直逼榜首的韩文清。
    
    冬休期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张佳乐家就在昆明,放了假倒也不必赶着回家过年。孙哲平前两年也是压根儿没提回家过年的事儿,张佳乐有问他也就蛮无所谓的摆手说没两天懒得跑。
    
    但这年孙哲平的假期已经开始很久了。
    
    孙哲平照旧没提这事儿,张佳乐也是,除夕前一天两人还窝在宿舍里头。张佳乐特意跑去买了两穿大红袄子抱着条鱼的大头福娃搁电脑桌上给添点儿年味,顺带买回来了堆年画窗花的满俱乐部发了个遍。
    
    发到最后剩下给自己的是不知道怎么混进去的双喜字,张佳乐也没在意,撕了胶就给贴窗玻璃上了,看着说不出的喜气。
    
    除夕前一天俱乐部几乎是清场了,就正副队宿舍里还有着躁动的键盘敲击声儿。张佳乐在玩荣耀,孙哲平半欹在床头单手摁着手机。
    
    张佳乐心里头没来由的烦闷,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咳不出来。手下动作重了操作逐渐没了章法。孙哲平抬头看了他背影一眼,无奈叹口气下了床。
    
    趿拉着拖鞋的声响在张佳乐身后戛然而止,孙哲平未覆绷带的右手狠揉了把他脑袋,又顺着轨迹摸到发尾不轻不重地拽了下。
    
    孙哲平似是很喜欢拉扯张佳乐的辫子,以此来彰显他高出张佳乐那几厘米的身高优势。
    
    “我靠你别动我。”
    
    张佳乐不耐烦,又空不出手来制止,只好口头嚷嚷。
    
    孙哲平又摸狗似的拍拍张佳乐头顶意思意思顺毛,张佳乐气愤扔下鼠标手掌抵着桌缘儿推把借力将转椅掉个个儿朝向孙哲平。
    
    这家伙什么时候在宿舍穿这么正经了?
    
    张佳乐这才发现孙哲平不知何时换下了家居服,穿得人模人样的。别说,孙哲平平日里除了队服就是休闲装,队服那是标准的张佳乐审美,孙哲平非常疑惑百花半个女性都没有为什么要整个粉色;在宿舍更是别提,标准老北京爷们儿的大裤衩子还全是一个样儿。审美疲劳后难得这么一捣饬其实还怪好看的。
    
    “要出门?”
    
    张佳乐转到一半给孙哲平腿一抬卡住,干脆往后一瘫靠扶手上侧首看他。
    
    “嗯。”孙哲平应声,末了又补上半句“回去过年。”
    
    “噢。”张佳乐哑然,不咸不淡作个回复,五指还抠在电脑桌边上施点力打算转回去接着训练。
    
    没能转动。孙哲平的手不知何时已搁在他转椅靠背上头,张佳乐疑惑抬头瞅他,就见孙哲平拧着眉头摆得是一张臭脸。
    
    “走了我不回来了。”
    
    “?!!”
    
    张佳乐瞳孔疾速紧缩刹那似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就要跳起来拽孙哲平领子,熟料方才姿势摆的太过惬意,小腿还卡着抽不出呢。就听张佳乐一声哀嚎,只扯着了孙哲平腹部衣料。
    
    “操你说什么?”张佳乐咬牙切齿。
    
    “逗你玩的。”孙哲平轻描淡写吐出让张佳乐几欲吐血的辞藻,笑得颇有些得意意味儿。
    
    “靠,麻溜儿滚!”
    
    张佳乐抬腿就往孙哲平身上踹,视线越过孙哲平望向门口地上孙哲平扔那儿的登山包,挺大一背包瘪着甭提多难看,张佳乐却松了口气儿。孙哲平至多不过装了两套衣物。
    
    “嗯,走了啊。”
    
    孙哲平高兴了也不计较张佳乐这没什么力道的两脚,潇洒转身拎着那背包往肩上一扛,这会儿只剩下受伤那只手了,抬起冲身后张佳乐挥了挥。
    
    张佳乐只觉着孙哲平手上的绷带白到刺眼,待得孙哲平门都关上了,这才刚反应过来对着扣严实的门板道声再见。
    
    张佳乐是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宿舍的,浅灰色大衣被洇出一块块的深色水渍,袖口衣角几乎全湿了。他三两步跑进屋子,门板被摔出沉闷声响。
    
    他就站在门口蹦跶试图抖落去羽绒服外部半防水材质上的残留雪水,张佳乐冷得嘴唇发白,眼角眉梢却净是笑意。
    
    “哇靠,真冷。”
    
    张佳乐甩门那动静孙哲平就是戴着耳机也防不住这噪音攻击,顺着声儿回头一瞅,乐了。
    
    张佳乐前额贴着湿透了的头发,原地抖落他身上的水珠,活脱脱一落水狗。
    
    “欸你悠着点儿,别给甩床上了。”孙哲平不由得出言调侃。
    
    第二赛季百花战队建起,孙哲平和张佳乐的双花组合刚适应了职业联赛的规制初崭露头角,虽然并未达到预期,但成绩还算可以,只不过这才半个赛季,彼时职业联盟也未有成熟体系,刚入联盟的战队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就这二十多平的宿舍,进门除了床就是电脑桌,因着是队长副队的宿舍,还似模似样的整了个书架。本意是放些战队资料,但这一眼看去几乎全被张佳乐摆放些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占满了地儿。
    
    孙哲平上浴室拿了条长毛巾隔着点儿距离就抛到张佳乐头顶,没丝毫偏差的。
    
    张佳乐却没去拿毛巾,就顶着它走去暖气前杵着,也不管水珠会否淋了一地了,路过孙哲平的时候还刻意甩了甩袖子。
    
    “张佳乐你欠抽呢?”
    
    孙哲平抹去脸上被甩到的水珠子,咬牙借着身高优势从后头摁住张佳乐脑袋隔着毛巾一阵揉搓,惹得张佳乐哀叫连连。
    
    “欸不是!你干什么!发绳!发绳还没解开!疼!我靠孙哲平你住手!”
    
    张佳乐下意识抬肘去够孙哲平作乱的手,甫一触着,却又颤颤地收回去。
    
    孙哲平给张佳乐冰了下,他刚才是在操作键盘,屋里又开着暖气,手还热乎着,张佳乐那冰块似的指温触感鲜明得不行。
    
    孙哲平蹙眉舌面弹到上颚发出声清脆咂舌声响儿,手掌探过去拽张佳乐冻得通红的手,捏的劲儿使大了些张佳乐也没敢吭声。
    
    “手不要了?”孙哲平黑了脸,冷声道。
    
    “没…”张佳乐尴尬地拧了拧手腕试图挣开桎梏,未果。
    
    所幸宿舍里热水器时刻都开着的,孙哲平扯着张佳乐去浴室门口一脚踹他臀上轰他进去。
    
    “去把澡洗了,衣服我给你拿。”
    
    张佳乐敷衍了事地刻意拖长了音调应了声好,钻进淋浴间去。
    
    孙哲平衣物都给他拿来了,却没听见半点动静,正打算进去看看张佳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就听张佳乐边扯着嗓子喊他边窜了出来。
    
    孙哲平沉默地盯着张佳乐顶着揪成一团的头发上蹿下跳,半晌才复杂开口。
    
    “你打算去天桥底下要饭?”孙哲平顿了顿,看张佳乐在找什么的样儿只好补上一句“咱这没破碗,”
    
    “…呸你才要饭,别站那儿干看,帮我找找剪刀哪儿去了。”
    
    淋了雨的半长发又经由孙哲平一番蹂躏成功与发绳结成一团,在张佳乐冻得红肿的手指僵硬地生拉硬拽下更是乱得不忍直视。张佳乐丝毫不敢指望孙哲平这粗狂汉子能给他整这细致活计,直接就是找剪刀准备了结了这根发绳。
    
    孙哲平两步迈到书架前视线草草扫视一周,从个角落摸出块东西来。
    
    “剪刀没有,老虎钳要不要。”
    
    “………你敢靠谱点儿吗?”
    
    张佳乐抽空停下来对孙哲平翻了个白眼。
    
    “敢,就看你敢不敢。”
    
    张佳乐沉默半晌,终于犹豫着向孙哲平走过去,自暴自弃得往他跟前一站,眼皮都给阖上了。
    
    “你弄吧弄吧,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孙哲平一扬眉,还真抬手去顺着纹理揪缠绕在皮筋上的发丝,一点点儿的往外扯。
    
    “你什么组织?弱智儿童救助中心?”
    
    “……”
    
    被揪住小辫子的张佳乐选择忍气吞声。
    
    孙哲平稍一想就知道张佳乐此刻内心贴满了什么表情包。[爸爸容忍你的小任性.jpg]他就着这姿势牵着张佳乐小辫子把他带浴室水池前去。
    
    “开水,烫下你那冻萝卜。”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就肿了点怎么就萝卜了。”
    
    张佳乐对此比喻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却还是老实开了热水往手上冲。既然已经成为了职业选手,那对手的保护就是必不可少的。
    
    刚浸入热水的感觉无疑是无比惬意的,说是重获新生都不为过。片刻后手心发起热来,从细致肌理与掌心罅隙间就刺进针扎般的痛痒。张佳乐慌忙撤回手,双手看上去被烫的更红了,这会儿才真算是十足的萝卜。
    
    折腾半天孙哲平总算把那皮筋拽下来,不可避免扯断了张佳乐几根头发,对面镜子倒映出张佳乐的脸,孙哲平一抬眼就瞅见张佳乐疼得龇牙咧嘴那样儿,当即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你大爷的还笑!”张佳乐撇撇嘴,抓过孙哲平的手在他手心磨蹭。孙哲平刚整饬半天张佳乐冰凉的头发,此刻手也变得冰凉。张佳乐正好借他手降个温,也不太清楚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张佳乐觉着掌心的疼痒似乎有所锐减,躁动的乖戾因子被孙哲平手心温度轻易安抚了情绪,敛去锋芒不动声色地再次蛰伏。
    
    新年过去正月里就是张佳乐生日,俱乐部里回来了没几个人,但也凑一块儿热热闹闹地给他庆祝一场。
    
    职业选手不宜碰酒,张佳乐却不顾老板劝阻打着假期的幌子挨个儿敬了一圈。职业选手就没几个能喝的,张佳乐几瓶下肚脸不红心不跳的镇定自若当即令一干人等佩服不已。
    
    张佳乐跟他们疯闹到快深夜才晃悠着往宿舍去,甫一转身眉眼间的笑意就黯淡下来,唇角弧度跟着垮塌。
    
    张佳乐悔啊。那句再见没能让孙哲平听见,所以孙哲平也没有选择与他再见吗。
    
    正副队的宿舍地理位置相当不错,窗口正对着个公园,不过这酽冬中放眼望去就只能是满目荒芜了。
    
    一声什么东西绷开的细微动静,张佳乐似有所感地向窗外望去。几朵焰火从那本该是草坪的空地冲向天空,交杂着炸得色彩斑斓。紧跟着又是接连炮响,绚烂火光升上高空几乎照亮了整幕天穹,交织斑驳着盛放过后化作星星点点的萤火坠落下来。
    
    张佳乐怔住。
    
    昆明有明确的禁止燃放焰火规定,只过年这段时间解禁。解禁时间截止到2.22,很不幸,张佳乐的生日在2.24。
    
    张佳乐自个儿都忘了是打什么时候起对烟花产生的执念,大概就是这狗日的卡日期成功惹毛了他。
    
    张佳乐实在是很容易被带动情绪的人,楼下几个孩子嬉闹的声音传入他耳廓,距离隔得有些远了,听不太清晰他们在闹些什么。张佳乐只隐约听见一句就笑了起来,对着窗玻璃倒映惝恍的自个儿漾开的眉眼轻声道。
    
    “谢了啊。”
    
    ——“哥哥你买了这么多烟花为什么不自己点啊?”
    
    老柏树下身材高大的剪影靠着树干仰头也望向漫天烟火,面上神情有些冷硬。冬季夜晚的室外定然不会太好受,他却没回车上去享受暖气。
    
    孙哲平借着枝叶的庇护将目光投在他闭着眼都能找准的窗口,屋内灯亮着,从罅隙里影影绰绰间能看见窗口伫立了个人影。
    
    孙哲平想,在这天带张佳乐放烟花的承诺也算是兑现了吧。
    
    ——谁说孙哲平会扛着重剑无畏直前永不退缩的。
    
    “就让我逃这一回吧。”
    
    张佳乐背过身拿胳膊肘支在窗棂架上倚着窗台,视线在清冷训练室内流转一周,看见了老韩兀自在倥偬训练;新杰难得例外地在战术分析板上写着玩雪注意防寒的字样,含蓄却直接的向队员们表达关心;再掠过老林含笑的眉眼。
    
    张佳乐不知视线该往哪儿放去,只好仰头看向了天花板。
    
    天花板雪白的,不染半点杂污。
    
    张佳乐想,北方的雪大致就是这般的颜色吧。不似昆明,那里的雪压根儿攒不起多少,灰扑扑的老丑了。
    
    张佳乐又想,昆明今年下雪了没有?
    
    这问题要回答实在不难,张佳乐本可以打个电话给分明当过一年队长至今在他面前还总表现得像个小粉丝的邹远小朋友,邹远卸下队长包袱的新赛季表现不错,还可以顺便夸夸他。
    
    可张佳乐点开手机通讯录,拇指在打头就显示出的[百花-邹远]上却没半点儿停留,径直向下划去。
    
    单击选中,拨出。
    
    张佳乐听着耳畔萦绕的忙音,觉得自己有点儿无理取闹。昆明是他老家,他却执拗地要问那个家在北方的家伙。最不讲理的是即便心里明镜儿似的张佳乐对此也置若罔闻。
    
    罢,谁还不知道就是个借口了。
    
    十几声忙音拉得比十几年都漫长,电话即将自动转语音信箱时才终于被接通,那头传来声儿喂,喑哑着懒洋洋的。
    
    “中午了都,你不是还在睡吧?”张佳乐眉头一跳,扯起嘴角揶揄他。
    
    “嗯。”孙哲平应声,听着还不大清醒。张佳乐听见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后,孙哲平又开口“张佳乐?”
    
    张佳乐沉默,孙哲平没得到回答就已经明白了,一声轻促的笑声又闯入张佳乐耳膜。
    
    电话那头衣料摩擦的响动不绝于耳,张佳乐没忍住吐槽。
    
    “你真还在睡啊。”
    
    “嗯,连夜赶飞机,累的慌。”
    
    摩擦声停了,张佳乐想孙哲平大概是穿好了衣服下床了。
    
    “你们义斩放假这么早的吗?”
    
    张佳乐垂下视线,霸图训练室人已经就剩他一个了。到午餐时间估摸着都奔赴食堂去了。
    
    “嗯,刚放。”
    
    水声哗哗的,张佳乐勉强才听清孙哲平简短的回答,紧接着又唰唰声响起,张佳乐毫不怀疑孙哲平是开着免提洗漱去了。
    
    于是张佳乐就没再说话,等孙哲平刷完牙抹干净脸主动开口。
    
    “霸图还不放假?告他们剥削童工啊。”
    
    “孙哲平你说谁是童工!”
    
    “就你们那…谁,长河落日那个。”
    
    孙哲平停顿了半天才憋出句话,还想不起人名字,简直给张佳乐气笑了。
    
    “小宋啊,他也快成年了的。好好记别人名字行不行?”
    
    “角色名知道就成了。”
    
    张佳乐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一时无言以对。
    
    “霸图还两天也放假了。”
    
    “哦。想不想吃冰糖葫芦?”
    
    张佳乐边觉得这人脑回路莫不是有问题边笑着回复他。
    
    “要吃,你打算给我寄过来就寄我云南家里,打算骗我去北京就算了,我妈今年催得紧,要我赶紧回去……”
    
    张佳乐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话就卡在半中紧急拉了闸。
    
    孙哲平那边背景音突然嘈杂起来,张佳乐想他约摸着是出门觅食了。
    
    “什么?”孙哲平听出他的戛然而止,顺口问道。
    
    “没什么。”张佳乐闭口不谈。
    
    “哦,相亲?”孙哲平漫不经意瞎猜。
    
    “???你怎么知道的?!”
    
    “都这样。”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敢情你是感同身受啊。”
    
    “可不。”
    
    张佳乐隐约听见嘭的一声响,不由疑惑道。
    
    “你在做什么?”
    
    “刚上车。”
    
    “吃个饭还这么讲究?”张佳乐更不解了,孙哲平这种能叫外卖绝不出门的还会跑老远就为了吃午饭?
    
    孙哲平不答,张佳乐也噤了声儿。他突然觉得有点儿怅然。他所谓对孙哲平的认知大多来源于五年前,五年里除却先前霸图对义斩时不可避免的在选手通道擦肩而过,真是一面都没见上。
    
    他趑趄着蹀躞前行,一个人也走得很远了。
    
    张佳乐想着转移个话题,骤然想到了什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妈的义斩战队就在北京,孙哲平回家过年坐哪门子的飞机啊?
    
    “你回家过年吗?”
    
    “没,打算搬个家。”
    
    “搬哪儿去?”
    
    “鬼知道,还没问呢。”
    
    “……能不能上点儿心了。”
    
    “我挺上心的,就这事儿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也是。”
    
    张佳乐耳朵边上又是一声嘭的响动,张佳乐知道孙哲平这是下车到地儿了。
    
    “到了?”
    
    “嗯。”
    
    孙哲平应声,冲他说了句等会儿,接着和什么人交涉起来。
    
    张佳乐没听他和别人说话的想法儿,答应后举着手机自顾自就走神起来,只是偶尔听进去那么一耳朵。张佳乐越听越不对劲儿啊,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张佳乐终于仔细去听谈话内容了。
    
    “真的,我就找人,不是来打人的……”这是孙哲平的声音,听起来是吃瘪了,张佳乐努力控制自己不幸灾乐祸。
    
    “那也不成,那也得开证明才能进去。”
    
    “…大爷你认得我不,我义斩战队的。”
    
    “你就是孙哲平也不能放你进去,万一长得相像哩。”
    
    张佳乐听见孙哲平低声骂了一句,有些发怔。
    
    他想起来了,这声儿是他们霸图门卫大爷啊,每回他要出去大爷都乐呵呵的跟他打招呼,可不耳熟吗?
    
    张佳乐这回不顾冷了,迅速回身两下把玻璃上的霜抹干净,就见门卫室里头走出来一人。即便隔得有些远了看不太清脸,张佳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孙哲平,一如他一眼识出第五赛季在他生日快过的半夜偷着给他放烟花的那个怂包。
    
    此时电话里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们霸图门卫大爷咋这么拗呢,真全霸图都向老韩看齐?”
    
    “我看见你了。”张佳乐捏着手机,视线里给雪地中那团刺眼的黑加了个锁定buff。
    
    孙哲平闻言抬头看霸图大楼,正对上张佳乐的视线,隔着道铁门冲他挥挥手示意。
    
    “看见了你不吭声,门卫大爷怕我假冒伪劣不给进呢。”
    
    “我去接你!”张佳乐喊完手机随手揣兜里转身就跑,想了想孙哲平穿着挺单薄的肩头还积着雪,又转去置物架拿他的外套。一不留神碰倒了张座椅,张佳乐才被轰的声响惊醒过来。
    
    这是不是雀跃过头了。
    
    张佳乐无奈叹口气,扶起那倒霉的转椅脚步一点儿没缓,奔着门口就跑。
    
    “急什么?多久没锻炼了吧跑这两步都喘?”
    
    孙哲平好笑地看张佳乐上气不接下气站那儿喘气,在门卫大爷的注目下大摇大摆的踏入霸图地皮。
    
    孙哲平拿过张佳乐手里拽着的大衣披到他肩上拢紧,张佳乐赶着往外冲,外套也是拿给孙哲平的,自个儿倒是就穿了件毛衣,冷风里一吹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
    
    张佳乐好容易喘匀了气儿,脑子里转悠过无数问题。
    
    他想问孙哲平怎么来了。
    
    想问孙哲平大冷天穿这点衣服不冷吗。
    
    想问孙哲平还回不回家过年。
    
    想问…孙哲平搬不搬到他家里去。
    
    最后在唇齿间辗转半天出口的却是:
    
    “我冰糖葫芦呢?”
    
    “酒店,打算把你骗回去拿,要不要去?”
    
    孙哲平笑得恣意,久违的撸了一把张佳乐的发尾,他的头发留得有些长了,手感还跟当初似的软顺。
    
    “我靠孙哲平这还大白天的!”张佳乐顿时炸毛。
    
    “我说什么了?请你舔冰糖葫芦?”
    
    孙哲平故作疑惑语调儿却意有所指。
    
    “!!你大爷的”
    
    张佳乐气呼呼冲他龇牙,一朵小雪花儿悠悠荡荡飘落下来,落在孙哲平眉间。张佳乐看得想笑,气儿就消了。
    
    “喂,大孙!”
    
    “怎么?”
    
    “今年,昆明下雪了吗?”
    
    “下了,你回去估计还能看见。”
    
    “跟你一起吗?”
    
    “可以。”
    
    “好。”
    
    衣兜里手机屏幕上通话时长继续跳动着翻篇儿,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终究要归零的。
    
    
    ——fin.
       樂爺。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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